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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勵志文章:逆境和順境    有人認為逆境出人才,抱怨生活太平淡,環境太舒適,缺乏促使自己前進的動力;也有人認為順境出人才,感嘆自己生不逢時,條件太差,時運不佳。在他們看來,客觀條件對成才起著決定的作用。    逆境可以磨練人的意志,使強者更強,然而它也能成為摧毀弱者的精神支柱,使之更加萎靡不振。如果說身處逆境能成才的話,那么所有的殘疾者都應首先成為人才,或者說,10年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動亂把中國10億人都造就成了人才,這顯然是荒謬的。事實是,身殘志不殘的成才者仍是少數,而10年的動蕩埋沒甚至整死了大批優秀的人才。顯然,那種認為只有逆境才是通向成才捷徑的看法是錯誤的。    既然逆境不一定造就人才,那么順境自然是通向成功的一座金橋了?誠然,優越的條件能為我們創造更多成才的機會,良好的環境也必將對一個人的成長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。因為物質是第一性的,人的精神畢竟是第二性的,它總是或多或少地依賴于它所生存的客觀環境。但是,這絕不意味著,只要身處順境便能成才。那些意志薄弱者,沉溺于優越的環境中,得過且過,不思進取,最終必然是一事無成。正如個別高干子女,他們不是利用自己的優越的環境奮發努力,而是完成依賴于環境,茍且偷生;有的人還依仗父母的權勢,為非作歹,一味謀求更安逸奢侈的生活,甚至走向犯罪的深淵。然而誰能否認,種出如此苦果的恰恰就是他們引以為榮、并為某些人所羨慕的“順境”呢。寫到這里,我不由為那些順境成才論的信仰者感嘆一聲:順境也不一定能成才啊!    逆境、順境都不是成才的必要條件,可是無論在逆境中還是在順境中,都有人仰慕的成功者。他們之所以成才的原因是什么?他們的共同點在哪里?讓我們來好好看一看:逆境中的強者,自強不息,憑著堅忍不拔的意志戰勝一切困難;順境中的佼佼者,成功之路上也無一不灑滿了辛勤的汗水,留下了勤奮鉆研、苦練的足跡。看看張海迪屋中成堆的書,看看陳景潤腳下成摞的草稿紙,再看看運動員臉上成串的汗水。我們得到的已經是不容置疑的答案:環境的好壞不能左右人的命運,成才的惟一訣竅在于自己主觀努力的程度。正如愛迪生所說“成功等于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”,愛因斯坦所說“成功等于艱苦勞動,加正確方法,加少說空話”。不管附加的是什么,最主要的都是主觀努力。    那么,那些滿腹牢騷的朋友們,還有什么理由一味埋怨周圍的環境呢?現在惟一可以做的一件事只能是:向著目標,開始進行艱苦,長期的奮斗! 青春勵志文章:放棄其實就是一種選擇 青春勵志文章:人生難得是逆境 青春勵志文章:逆境是人生的寶藏分頁:123

許地山:商人婦  “先生,請用早茶。”這是二等艙的侍者催我起床的聲音。我因為昨天上船的時候太過忙碌,身體和精神都十分疲倦,從九點一直睡到早晨七點還沒有起床。我一聽侍者的招呼,就立刻起來,把早晨應辦的事情弄清楚,然后到餐廳去。  那時節餐廳里滿坐了旅客。個個在那里喝茶,說閑話:有些預言歐戰誰勝誰負的;有些議論袁世凱該不該做皇帝的;有些猜度新加坡印度兵變亂是不是受了印度革命黨運動的。那種唧唧咕咕的聲音,弄得一個餐廳幾乎變成菜市。我不慣聽這個,一喝完茶就回到自己的艙里,拿了一本《西青散記》跑到右舷找一個地方坐下,預備和書里的雙卿談心。  我把書打開,正要看時,一位印度婦人攜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到跟前,和我面對面地坐下。這婦人,我前天在極樂寺放生池邊曾見過一次,我也瞧著她上船,在船上也是常常遇見她在左右舷乘涼。我一瞧見她,就動了我的好奇心,因為她的裝束雖是印度的,然而行動卻不像印度婦人。  我把書擱下,偷眼瞧她,等她回眼過來瞧我的時候,我又裝做念書。我好幾次是這樣辦,恐怕她疑我有別的意思,此后就低著頭,再也不敢把眼光射在她身上。她在那里信口唱些印度歌給小孩聽,那孩子也指東指西問她說話。我聽她的回答,無意中又把眼睛射在她臉上。她見我抬起頭來,就顧不得和孩子周旋,急急地向閩南土話問我說:“這位老叔,你也是要到新加坡去么?”她的口腔很像海澄的鄉人,所問的也帶著鄉人的口氣。在說話之間,一字一字慢慢地拼出來,好像初學說話的一樣。我被她這一問,心里的疑團結得更大,就回答說:“我要回廈門去。你曾到過我們那里么?為什么能說我們的話?”“呀!我想你瞧我的裝束像印度婦女,所以猜疑我不是唐山(華僑叫祖國做唐山)人。我實在告訴你,我家就在鴻漸。”  那孩子瞧見我們用土話對談,心里奇怪得很,他搖著婦人的膝頭,用印度話問道:“媽媽,你說的是什么話?他是誰?”也許那孩子從來不曾聽過她說這樣的話,所以覺得希奇。我巴不得快點知道她的底蘊,就接著問她:“這孩子是你養的么?”她先回答了孩子,然后向我嘆一口氣說:“為什么不是呢!這是我在麻德拉斯養的。”  我們越談越熟,就把從前的畏縮都除掉。自從她知道我的里居、職業以后,她再也不稱我做“老叔”,更轉口稱我做“先生”。她又把麻德拉斯大概的情形說給我聽。我因為她的境遇很希奇,就請她詳詳細細地告訴我。她談得高興,也就應許了。那時,我才把書收入口袋里,注神聽她訴說自己的歷史。  我十六歲就嫁給青礁林蔭喬為妻。我的丈夫在角尾開糖鋪。他回家的時候雖然少,但我們的感情決不因為這樣就生疏。我和他過了三四年的日子,從不曾拌過嘴,或鬧過什么意見。有一天,他從角尾回來,臉上現出憂悶的容貌。一進門就握著我的手說:“惜官(閩俗:長輩稱下輩或同輩的男女彼此相稱,常加‘官’字在名字之后),我的生意已經倒閉,以后我就不到角尾去啦。”我聽了這話,不由得問他:“為什么呢?是買賣不好嗎?”他說:“不是,不是,是我自己弄壞的。這幾天那里賭局,有些朋友招我同玩,我起先贏了許多,但是后來都輸得精光,甚至連店里的生財家伙,也輸給人了。……我實在后悔,實在對你不住。”我怔了一會,也想不出什么合適的話來安慰他,更不能想出什么話來責備他。  他見我的淚流下來,忙替我擦掉,接著說:“哎!你從來不曾在我面前哭過,現在你向我掉淚,簡直像熔融的鐵珠一滴一滴地滴在我心坎兒上一樣。我的難受,實在比你更大。你且不必擔憂,我找些資本再做生意就是了。”  當下我們二人面面相覷,在那里靜靜地坐著。我心里雖有些規勸的話要對他說,但我每將眼光射在他臉上的時候,就覺得他有一種妖魔的能力,不容我說,早就理會了我的意思。我只說:“以后可不要再耍錢,要知道賭錢……”  他在家里閑著,差不多有三個月。我所積的錢財倒還夠用,所以家計用不著他十分掛慮。我鎮日出外借錢做資本,可惜沒有人信得過他,以致一文也借不到。他急得無可奈何,就動了過番(閩人說到南洋為過番)的念頭。  他要到新加坡去的時候,我為他摒擋一切應用的東西,又拿了一對玉手鐲教他到廈門兌來做盤費。他要趁早潮出廈門,所以我們別離的前一夕足足說了一夜的話。第二天早晨,我送他上小船,獨自一人走回來,心里非常煩悶,就伏在案上,想著到南洋去的男子多半不想家,不知道他會這樣不會。正這樣想,驀然一片急步聲達到門前,我認得是他,忙起身開了門,問:“是漏了什么東西忘記帶去么?”他說:“不是,我有一句話忘記告訴你:我到那邊的時候,無論做什么事,總得給你來信。若是五六年后我不能回來,你就到那邊找我去。”我說:“好罷。這也值得你回來叮嚀,到時候我必知道應當怎樣辦的。天不早了,你快上船去罷。”他緊握著我的手,長嘆了一聲,翻身就出去了。我注目直送到榕蔭盡處,瞧他下了長堤,才把小門關上。  我與林蔭喬別離那一年,正是二十歲。自他離家以后,只來了兩封信,一封說他在新加坡丹讓巴葛開雜貨店,生意很好。一封說他的事情忙,不能回來。我連年望他回來完聚,只是一年一年的盼望都成虛空了。  鄰舍的婦人常勸我到南洋找他去。我一想,我們夫婦離別已經十年,過番找他雖是不便,卻強過獨自一人在家里挨苦。我把所積的錢財檢妥,把房子交給鄉里的榮家長管理,就到廈門搭船。  我第一次出洋,自然受不慣風浪的顛簸,好容易到了新加坡。那時節,我心里的喜歡,簡直在這輩子里頭不曾再遇見。我請人帶我到丹讓巴葛義和誠去。那時我心里的喜歡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。我瞧店里的買賣很熱鬧,我丈夫這十年間的發達,不用我估量,也就羅列在眼前了。  但是店里的伙計都不認識我,故得對他們說明我是誰和來意。有一位年輕的伙計對我說:“頭家(閩人稱店主為頭家)今天沒有出來,我領你到住家去罷。”我才知道我丈夫不在店里住,同時我又猜他一定是再娶了,不然,斷沒有所謂住家的。我在路上就向伙計打聽一下,果然不出所料!  人力車轉了幾個彎,到一所半唐半洋的樓房停住。伙計說:“我先進去通知一聲。”他撇我在外頭,許久才出來對我說:“頭家早晨出去,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哪。頭家娘請你進去里頭等他一會兒,也許他快要回來。”他把我兩個包袱——那就是我的行李一一拿在手里,我隨著他進去。  我瞧見屋里的陳設十分華麗。那所謂頭家娘的,是一個馬來婦人,她出來,只向我略略點了一個頭。她的模樣,據我看來很不恭敬,但是南洋的規矩我不懂得,只得陪她一禮。她頭上戴的金剛鉆和珠子,身上綴的寶石、金、銀,襯著那副黑臉孔,越顯出丑陋不堪。  她對我說了幾句套話,又叫人遞一杯咖啡給我,自己在一邊吸煙、嚼檳榔,不大和我攀談。我想是初會生疏的緣故,所以也不敢多問她的話。不一會,得得的馬蹄聲從大門直到廊前,我早猜著是我丈夫回來了。我瞧他比十年前胖了許多,肚子也大起來了。他口里含著一技雪茄,手里扶著一根象牙杖,下了車,踏進門來,把帽子掛在架上。見我坐在一邊,正要發問,那馬來婦人上前向他唧唧咕咕地說了幾句。她的話我雖不懂得,但瞧她的神氣像有點不對。  我丈夫回頭問我說:“惜官,你要來的時候,為什么不預先通知一聲?是誰叫你來的?”我以為他見我以后,必定要對我說些溫存的話,哪里想到反把我詰問起來!當時我把不平的情緒壓下,陪笑回答他,說:“唉,蔭哥,你豈不知道我不會寫字么?咱們鄉下那位寫信的旺師常常給人家寫別字,甚至把意思弄錯了,因為這樣,所以不敢央求他替我寫。我又是決意要來找你的,不論遲早總得動身,又何必多費這番工夫呢?你不曾說過五六年后若不回去,我就可以來嗎?”我丈夫說:“嚇!你自己倒會出主意。”他說完,就橫橫地走進屋里。  我聽他所說的話,簡直和十年前是兩個人。我也不明白其中的緣故:是嫌我年長色衰呢,我覺得比那馬來婦人還俊得多;是嫌我德行不好呢,我嫁他那么多年,事事承順他,從不曾做過越出范圍的事。蔭哥給我這個悶葫蘆,到現在我還猜不透。  他把我安頓在樓下,七八天的工夫不到我屋里,也不和我說話。那馬來婦人倒是很殷勤,走來對我說:“蔭哥這幾天因為你的事情很不喜歡。你且寬懷,過幾天他就不生氣了。晚上有人請咱們去赴席,你且把衣服穿好,我和你一塊兒去。”  她這種甘美的語言,叫我把從前猜疑她的心思完全打消。我穿的是湖色布衣,和一條大紅縐裙,她一見了,不由得笑起來。我覺得自己滿身村氣,心里也有一點慚愧。她說:“不要緊,請咱們的不是唐山人,定然不注意你穿的是不是時新的樣式。咱們就出門罷。”  馬車走了許久,穿過一叢椰林,才到那主人的門口。進門是一個很大的花園,我一面張望,一面隨著她到客廳去。那里果然有很奇怪的筵席擺設著。一班女客都是馬來人和印度人。她們在那里嘰哩咕嚕地說說笑笑,我丈夫的馬來婦人也撇下我去和她們談話。不一會,她和一位婦人出去,我以為她們逛花園去了,所以不大理會。但過了許久的工夫,她們只是不回來,我心急起來,就向在座的女人說:“和我來的那位婦人往哪里去?”她們雖能會意,然而所回答的話,我一句也懂不得。  我坐在一個軟墊上,心頭跳動得很厲害。一個仆人拿了一壺水來,向我指著上面的筵席作勢。我瞧見別人洗手,知道這是食前的規矩,也就把手洗了。她們讓我入席,我也不知道那里是我應當坐的地方,就順著她們指定給我的坐位坐下。她們禱告以后,才用手向盤里取自己所要的食品。我頭一次掬東西吃,一定是很不自然,她們又教我用指頭的方法。我在那里,很懷疑我丈夫的馬來婦人不在座,所以無心在筵席上張羅。  筵席撤掉以后,一班客人都笑著向我親了一下吻就散了。當時我也要跟她們出門,但那主婦叫我等一等。我和那主婦在屋里指手畫腳做啞談,正笑得不可開交,一位五十來歲的印度男子從外頭進來。那主婦忙起身向他說了幾句話,就和他一同坐下。我在一個生地方遇見生面的男子,自然羞縮到了不得。那男子走到我跟前說:“喂,你已是我的人啦。我用錢買你。你住這里好。”他說的雖是唐話,但語格和腔調全是不對的。我聽他說把我買過來,不由得慟哭起來。那主婦倒是在身邊殷勤地安慰我。那時已是入亥時分,他們教我進里邊睡,我只是和衣在廳邊坐了一宿,哪里肯依他們的命令!  先生,你聽到這里必定要疑我為什么不死。唉!我當時也有這樣的思想,但是他們守著我好像囚犯一樣,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人在我身旁。久而久之,我的激烈的情緒過了,不但不愿死,而且要留著這條命往前瞧瞧我的命運到底是怎樣的。  買我的人是印度麻德拉斯的回教徒阿戶耶。他是一個氆氌商,因為在新加坡發了財,要多娶一個姬妾回鄉享福。偏是我的命運不好,趁著這機會就變成他的外國古董。我在新加坡住不上一個月,他就把我帶到麻德拉斯去。  阿戶耶給我起名叫利亞。他叫我把腳放了,又在我鼻上穿了一個窟窿,帶上一只鉆石鼻環。他說照他們的風俗,凡是已嫁的女子都得帶鼻環,因為那是婦人的記號。他又把很好的“克爾塔”(回婦上衣)、“馬拉姆”(胸衣)和“埃撒”(褲)教我穿上。從此以后,我就變成一個回回婆子了。  阿戶耶有五個妻子,連我就是六個。那五人之中,我和第三妻的感情最好。其余的我很憎惡她們,因為她們欺負我不會說話,又常常戲弄我。我的小腳在她們當中自然是希罕的,她們雖是不歇地摩挲,我也不怪。最可恨的是她們在阿戶耶面前拔弄是非,叫我受委屈。  阿噶利馬是阿戶耶第三妻的名字,就是我被賣時張羅筵席的那個主婦。她很愛我,常勸我用“撒馬”來涂眼眶,用指甲花來涂指甲和手心。回教的婦人每日用這兩種東西和我們唐人用脂粉一樣。她又教我念孟加里文和亞刺伯文。我想起自己因為不能寫信的緣故,致使蔭哥有所借口,現在才到這樣的地步,所以愿意在這舉目無親的時候用功學習些少文字。她雖然沒有什么學問,但當我的教師是綽綽有余的。  我從阿噶利馬念了一年,居然會寫字了!她告訴我他們教里有一本天書,本不輕易給女人看的,但她以后必要拿那本書來教我。她常對我說:“你的命運會那么蹇澀,都是阿拉給你注定的。你不必想家太甚,日后或者有大快樂臨到你身上,叫你享受不盡。”這種定命的安慰,在那時節很可以教我的精神活潑一點。  我和阿戶耶雖無夫妻的情,卻免不了有夫妻的事。哎!我這孩子(她說時把手撫著那孩子的頂上)就是到麻德拉斯的第二年養的。我活了三十多歲才懷孕,那種痛苦為我一生所未經過。幸虧阿噶利馬能夠體貼我,她常用話安慰我,教我把目前的苦痛忘掉。有一次她瞧我過于難受,就對我說:“呀!利亞,你且忍耐著罷。咱們沒有無花果樹的福分(《可蘭經》載阿丹浩挖被天魔阿扎賊來引誘,吃了阿拉所禁的果子,當時他們二人的天衣都化沒了。他們覺得赤身的羞恥,就向樂園里的樹借葉子圍身。各種樹木因為他們犯了阿拉的戒命,都不敢借,惟有無花果樹瞧他們二人怪可憐的,就慷慨借些葉子給他們。阿拉嘉許無花果樹的行為,就賜它不必經過開花和受蜂蝶攪擾的苦而能結果),所以不能免掉懷孕的苦。你若是感得痛苦的時候,可以默默向阿拉求恩,他可憐你,就賜給你平安。”我在臨產的前后期,得著她許多的幫助,到現在還是忘不了她的情意。  自我產后,不上四個月,就有一件失意的事教我心里不舒服:那就是和我的好朋友離別。她雖不是死掉,然而她所去的地方,我至終不能知道。阿噶利馬為什么離開我呢?說來話長,多半是我害她的。  我們隔壁有一位十八歲的小寡婦名叫哈那,她四歲就守寡了。她母親苦待她倒罷了,還要說她前生的罪孽深重,非得叫她辛苦,來生就不能超脫。她所吃所穿的都跟不上別人,常常在后園里偷哭。她家的園子和我們的園子只隔一度竹籬,我一聽見她哭,或是聽見她在那里,就上前和她談話,有時安慰她,有時給東西她吃,有時送她些少金錢。  阿噶利馬起先瞧見我周濟那寡婦,很不以為然。我屢次對她說明,在唐山不論什么人都可以受人家的周濟,從不分什么教門。她受我的感化,后來對于那寡婦也就發出哀憐的同情。  有一天,阿噶利馬拿些銀子正從籬間遞給哈那,可巧被阿戶耶瞥見。他不聲不張,躡步到阿噶利馬后頭,給她一掌,順口罵說:“小母畜,賤生的母豬,你在這里干什么?”他回到屋里,氣得滿身哆嗦,指著阿噶利馬說:“誰教你把錢給那婆羅門婦人?豈不把你自己玷污了嗎?你不但玷污了自己,更是玷污我和清真圣典。‘馬賽拉’(是阿拉禁止的意思)!快把你的‘布卡’(面幕)放下來罷。”  我在里頭得清楚,以為罵過就沒事。誰知不一會的工夫,阿噶利馬珠淚承睫地走進來,對我說:“利亞,我們要分離了!”我聽這話嚇了一跳,忙問道:“你說的是什么意思,我聽不明白。”她說:“你不聽見他叫我把‘布卡’放下來罷?那就是休我的意思。此刻我就要回娘家去。你不必悲哀,過兩天他氣平了,總得叫我回來。”那時我一陣心酸,不曉得要用什么話來安慰她,我們抱頭哭了一場就分散了。唉!“殺人放火金腰帶;修橋整路長大癩”,這兩句話實在是人間生活的常例呀!  自從阿噶利馬去后,我的凄涼的歷書又從“賀春王正月”翻起。那四個女人是與我素無交情的。阿戶耶呢,他那副黝黑的臉,猬毛似的胡子,我一見了就憎厭,巴不得他快離開我。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乳育孩子,此外沒有別的事情。我因為阿噶利馬的事,嚇得連花園也不敢去逛。  過幾個月,我的苦生涯快挨盡了!因為阿戶耶借著病回他的樂園去了。我從前聽見阿噶利馬說過:婦人于丈夫死后一百三十日后就得自由,可以隨便改嫁。我本欲等到那規定的日子才出去,無奈她們四個人因為我有孩子,在財產上恐怕給我占便宜,所以多方窘迫我。她們的手段,我也不忍說了。  哈那勸我先逃到她姊姊那里。她教我送一點錢財給她的姊夫,就可以得到他們的容留。她姊姊我曾見過,性情也很不錯。我一想,逃走也是好的,她們四個人的心腸鬼蜮到極,若是中了她們的暗算,可就不好。哈那的姊夫在亞可特住。我和她約定了,教她找機會通知我。  一星期后,哈那對我說她的母親到別處去,要夜深才可以回來,教我由籬笆逾越過去。這事本不容易,因事后須得使哈那不致于吃虧。而且籬上界著一行釠線,實在教我難辦。我抬頭瞧見籬下那棵波羅蜜樹有一椏橫過她那邊,那樹又是斜著長上去的。我就告訴她,叫她等待人靜的時候在樹下接應。  原來我的住房有一個小門通到園里。那一晚上,天際只有一點星光,我把自己細軟的東西藏在一個口袋里,又多穿了兩件衣裳,正要出門,瞧見我的孩子睡在那里。我本不愿意帶他同行,只怕他醒時瞧不見我要哭起來,所以暫住一下,把他抱在懷里,讓他吸乳。他吸的時節,才實在感得我是他的母親,他父親雖與我沒有精神上的關系,他卻是我養的。況且我去后,他不免要受別人的折磨。我想到這里,不由得雙淚直流。因為多帶一個孩子,會教我的事情越發難辦。我想來想去,還是把他駝起來,低聲對他說:“你是好孩子,就不要哭,還得乖乖地睡。”幸虧他那時好像理會我的意思,不大作聲。我留一封信在床上,說明愿意拋棄我應得的產業和逃走的理由,然后從小門出去。  我一手往后托住孩子,一手拿著口袋,躡步到波羅蜜樹下。我用一條繩子拴住口袋,慢慢地爬上樹,到分椏的地方少停一會。那時孩子哼了一兩聲,我用手輕輕地拍著,又搖他幾下,再把口袋扯上來,拋過去給哈那接住。我再爬過去,摸著哈那為我預備的繩子,我就緊握著,讓身體慢慢墜下來。我的手耐不得摩擦,早已被繩子銼傷了。  我下來之后,謝過哈那,忙忙出門,離哈那的門口不遠就是愛德耶河,哈那和我出去雇船,她把話交代清楚就回去了。那舵工是一個老頭子,也許聽不明白哈那所說的話。他劃到塞德必特車站,又替我去買票。我初次搭車,所以不大明白行車的規矩,他叫我上車,我就上去。車開以后,查票人看我的票才知道我搭錯了。  車到一個小站,我趕緊下來,意思是要等別輛車搭回去。那時已經夜半,站里的人說上麻德拉斯的車要到早晨才開。不得已就在候車處坐下。我把“馬支拉”(回婦外衣)披好,用手支住袋假寐,約有三四點鐘的工夫。偶一抬頭,瞧見很遠一點燈光由柵欄之間射來,我趕快到月台去,指著那燈問站里的人。他們當中有一個人笑說:“這婦人連方向也分不清楚了。她認啟明星做車頭的探燈哪。”我瞧真了,也不覺得笑起來,說:“可不是!我的眼真是花了。”  我對著啟明星,又想起阿噶利馬的話。她曾告訴我那星是一個擅于迷惑男子的女人變的。我因此想起蔭哥和我的感情本來很好,若不是受了番婆底迷惑,決不忍把他最愛的結發妻賣掉。我又想著自已被賣的不是不能全然歸在蔭哥身上。若是我情愿在唐山過苦日子,無心到新加坡去依賴他,也不會發生這事。我想來想去,反笑自己逃得太過唐突。我自問既然逃得出來,又何必去依賴哈那的姊姊呢?想到這里,仍把孩子抱回候車處,定神解決這問題。我帶出來的東西和現銀共值三千多盧比,若是在村莊里住,很可以夠一輩子的開銷,所以我就把獨立生活的主意拿定了。  天上的諸星陸續收了它們的光,惟有啟明仍在東方閃爍著。當我瞧著它的時候,好像有一種聲音從它的光傳出來,說:“惜官,此后你別再以我為迷惑男子的女人。要知道凡光明的事物都不能迷惑人。在諸星之中,我最先出來,告訴你們黑暗快到了;我最后回去,為的是領你們緊接受著太陽的光亮;我是夜界最光明的星。你可以當我做你心里的殷勤的警醒者。”我朝著它,心花怒開,也形容不出我心里的感謝。此后我一見著它,就有一番特別的感觸。  我向人打聽客棧所在的地方,都說要到貞葛布德才有。于是我又搭車到那城去。我在客棧住不多的日子,就搬到自己的房子住去。  那房子是我把鉆石鼻環兌出去所得的金錢買來的。地方不大,只有二間房和一個小園,四面種些露兜樹當做圍墻。印度式的房子雖然不好,但我愛它靠近村莊,也就顧不得它的外觀和內容了。我雇了一個老婆子幫助料理家務,除養育孩子以外,還可以念些印度書籍。我在寂寞中和這孩子玩弄,才覺得孩子的可愛,比一切的更甚。  每到晚間,就有一種很莊重的歌聲送到我耳里。我到園里一望,原來是從對門一個小家庭發出來。起先我也不知道他們唱來干什么,后來我才曉得他們是基督徒。那女主人以利沙伯不久也和我認識,我也常去赴他們的晚禱會。我在貞葛布德最先認識的朋友就算他們那一家。  以利沙伯是一個很可親的女人,她勸我入學校念書,且應許給我照顧孩子。我想偷閑度日也是沒有什么出息,所以在第二年她就介紹我到麻德拉斯一個婦女學校念書。每月回家一次瞧瞧我的孩子,她為我照顧得很好,不必我擔憂。  我在校里沒有分心的事,所以成績甚佳。這六七年的工夫,不但學問長進,連從前所有的見地都改變了。我畢業后直到如今就在貞葛布德附近一個村里當教習。這就是我一生經歷的大概。若要詳細說來,雖用一年的工夫也說不盡。  現在我要到新加坡找我丈夫去,因為我要知道賣我的到底是誰。我很相信蔭哥必不忍做這事,縱然是他出的主意,終有一天會悔悟過來。  惜官和我談了足有兩點多鐘,她說得很慢,加之孩子時時攪擾她,所以沒有把她在學校的生活對我詳細地說。我因為她說得工夫太長,恐怕精神過于受累,也就不往下再問,我只對她說:“你在那漂流的時節,能夠自己找出這條活路,實在可敬。明天到新加坡的時候,若是要我幫助你去找蔭哥,我很樂意為你去干。”她說:“我哪里有什么聰明,這條路不過是冥冥中指導者替我開的。我在學校里所念的書,最感動我的是《天路歷程》和《魯濱遜漂流記》,這兩部書給我許多安慰和模范。我現時簡直是一個女魯濱遜哪。你要幫我去找蔭哥,我實在感激。因為新加坡我不大熟悉,明天總得求你和我……”說到這里,那孩子催著她進艙里去拿玩具給他。她就起來,一面續下去說:“明天總得求你幫忙。”我起立對她行了一個敬禮,就坐下把方才的會話錄在懷中日記里頭。  過了二十四點鐘,東南方微微露出幾個山峰。滿船的人都十分忙碌,惜官也顧著檢點她的東西,沒有出來。船入港的時候,她才攜著孩子出來與我坐在一條長凳上頭。她對我說:“先生,想不到我會再和這個地方相見。岸上的椰樹還是舞著它們的葉子;海面的白鷗還是飛來飛去向客人表示歡迎;我的愉快也和九年前初會它們那時一樣。如箭的時光,轉眼就過了那么多年,但我至終瞧不出從前所見的和現在所見的當中有什么分別。……呀!‘光陰如箭’的話,不是指著箭飛得快說,乃是指著箭的本體說。光陰無論飛得多么快,在里頭的事物還是沒有什么改變,好像附在箭上的東西,箭雖是飛行著,它們卻是一點不更改。……我今天所見的和從前所見的雖是一樣,但愿蔭哥的心腸不要像自然界的現象變更得那么慢;但愿他回心轉意地接納我。”我說:“我向你表同情。聽說這船要泊在丹讓巴葛的碼頭,我想到時你先在船上候著,我上去打聽一下再回來和你同去,這辦法好不好呢?”她說:“那么,就教你多多受累了。”  我上岸問了好幾家都說不認得林蔭喬這個人,那義和誠的招牌更是找不著。我非常著急,走了大半天覺得有一點累,就上一家廣東茶居歇足,可巧在那里給我查出一點端倪。我問那茶居的掌柜。據他說:林蔭喬因為把妻子賣給一個印度人,惹起本埠多數唐人的反對。那時有人說是他出主意賣的,有人說是番婆賣的,究竟不知道是誰做的事。但他的生意因此受莫大的影響,他瞧著在新加坡站不住,就把店門關起來,全家搬到別處去了。  我回來將所查出的情形告訴惜官,且勸她回唐山去。她說:“我是永遠不能去的,因為我帶著這個棕色孩子,一到家,人必要恥笑我,況且我對于唐文一點也不會,回去豈不要餓死嗎?我想在新加坡住幾天,細細地訪查他的下落。若是訪不著時,仍舊回印度去。……唉,現在我已成為印度人了!”  我瞧她的情形,實在想不出什么話可以勸她回鄉,只嘆一聲說:“呀!你的命運實在苦!”她聽了反笑著對我說:“先生啊,人間一切的事情本來沒有什么苦樂的分別:你造作時是苦,希望時是樂;臨事時是苦,回想時是樂。我換一句話說:眼前所遇的都是困苦;過去、(www.lz13.cn)未來的回想和希望都是快樂。昨天我對你訴說自己境遇的時候,你聽了覺得很苦,因為我把從前的情形陳說出來,羅列在你眼前,教你感得那是現在的事;若是我自己想起來,久別、被賣、逃亡等等事情都有快樂在內。所以你不必為我嘆息,要把眼前的事情看開才好。……我只求你一樣,你到唐山時,若是有便,就請到我村里通知我母親一聲。我母親算來已有七十多歲,她住在鴻漸,我的唐山親人只剩著她咧。她的門外有一棵很高的橄欖樹。你打聽良姆,人家就會告訴你。”  船離碼頭的時候,她還站在岸上揮著手中送我。那種誠摯的表情,教我永遠不能忘掉。我到家不上一月就上鴻漸去。那橄欖樹下的破屋滿被古藤封住,從門縫兒一望,隱約瞧見幾座朽腐的木主擱在桌上,那里還有一位良姆! 許地山作品_許地山散文集 許地山:命命鳥 許地山:別話分頁:123

張曉風:細細的潮音  每到月盈之夜,我恍惚總能看見一幢筑在懸崖上的小木屋,正啟開它的每一扇窗戶,諦聽遠遠近近的潮音。  而我們的心呢?似乎已經習慣于一個無聲的世代了。只是,當滿月的清輝投在水面上,細細的潮音便來撼動我們沉寂已久的心,我們的胸臆間遂又鼓蕩著激昂的風聲水響!  那是個夏天的中午,太陽曬得每一塊石頭都能燙人。我一個人撐著傘站在路旁等車。空氣凝成一團不動的熱氣。而漸漸地,一個拉車的人從路的盡頭走過來了。我從來沒有看過走得這樣慢的人。滿車的重負使他的腰彎到幾乎頭臉要著地的程度。當他從我面前經過的時侯,我忽然發現有一滴像大雨點似的汗,從他的額際落在地上,然后,又是第二滴。我的心剎那間被抽得很緊,在沒有看到那滴汗以前,我是同情他,及至發現了那滴汗,我立刻敬服他了——一個用筋肉和汗水灌溉著大地的人。好幾年了,一想起來總覺得心情激動,總好像還能聽到那滴汗水擲落在地上的巨響。  一個雪睛的早晨,我們站在合歡山的頂上,彎彎的澗水全都被積雪淤住。忽然,覺得故國冬天又回來了。一個台籍戰士興奮在跑了過來。  “前兩天雪下得好深啊!有一公尺呢!我們走一步就鏟一步雪。”  我俯身拾了一團雪,在那一盈握的瑩白中,無數的往事閃爍,像雪粒中不定的陽光。  “我們在堆雪人呢。”那戰士繼續說,“還可以用來打雪仗呢!”  我望著他,卻說不出一句話,也許只在一個地方看見一次雪景的人是比較有福的。只是萬里外的客途中重見過的雪,卻是一件悲慘的故事。我抬起頭來,千峰壁直,松樹在雪中固執地綠著。  到達麻瘋病院的那個黃昏已經是非常疲倦了。走上石梯,簡單的教堂便在夕暉中獨立著。長廊上有幾個年老的病人并坐,看見我們便一起都站了起來,久病的臉上閃亮著誠懇的笑容。  “平安。”他們的聲音在平靜中顯出一種歡愉的特質。  “平安。”我們哽咽地回答,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字能有這樣深刻的意義。  那是一個不能忘記的經驗,本來是想去安慰人的,怎么也想不到反而被人安慰了。一群在疾病中和鄙視中延喘的人,一群可憐的不幸者,居然靠著信仰能笑出那樣勇敢的笑容。至于夕陽中那安靜、虔誠、而又完全饒恕的目光,對我們健康人的社會又是怎樣一種責難啊!  還有一次,午夜醒來,后庭的月光正在漲潮,滿園的林木都淹沒在發亮的波瀾里。我驚訝地坐起,完全不能置信地望著越來越濃的月光,一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快樂,還是憂愁。只覺得如小舟,悠然浮起,浮向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的青天,而微風里橄欖樹細小的白花正飄著、落著,矮矮的通往后院的階石在月光下被落花堆積得有如玉砌一般。我忍不住歡喜起來,活著真是一種極大的幸福——這種晶瑩的夜,這樣透明的月光,這樣溫柔的、落著花的樹  生平讀書,最讓我感慨莫過廉頗的遭遇,在那樣不被見用老年,他有著多少凄愴的徘徊。昔日趙國的大將,今日已是伏櫪的老驥了。當使者來的時候,他為之“一飯斗米。肉十斤,披甲上馬,以示尚可用”的苦心是何等悲哀。而終于還是受了讒言不能擢用,那悲哀就更深沉了。及至被楚國迎去了。黯淡的心情使他再沒有立功的機運。終其后半生,只說了一句令人心酸的話:“我思用趙人。”  想想,在異國,在別人的宮廷里,在勾起舌頭說另外一種語言的土地上,他過的是一種怎樣落寂的日子啊!名將自古也許是真的不許見白頭吧!當他嘆道:“我想用我用慣的趙人”的時候,又意味著一個怎樣古老、蒼涼的故事!而當太史公記載這故事,我們在二千年后讀這故事的時候,多少類似的劇本又在上演呢?  又在一次讀韋莊的一首詞,也為之激動了好幾天。所謂“溫柔敦厚”應該就是這種境界吧?那首詞是寫一個在暮春的小樓上獨立凝望的女子,當她傷心不見遠人的時候,只含蓄地說了一句話:“千山萬水不曾行,魂夢欲教何處覓。”不恨行人的忘歸,只恨自己不曾行過千山萬水,以致魂夢無從追隨。那種如泣如訴的真情,那種不怨不艾的態度,給人一種凄惋低迷的感受,那是一則怎樣古典式的愛情啊!  還有一出昆曲《思凡》,也令我震撼不已。我一直想找出它的的作者,但據說是不可能了。曾經請教了我非常敬服的一位老師,他也只說:“詞是極好的詞,作者卻找不出來了,猜想起來大概是民間的東西。”我完全同意他的見解,這樣拔山倒海的氣勢,斬鐵截釘的意志,不是正統文人寫得出來的。  當小尼趙色空立在無人的回廊上,兩旁列著威嚴的羅漢,她卻勇敢地唱著:“他與咱,咱與他,兩下里多牽掛,冤家,怎能夠成就了姻緣,就死在閻王殿前,由他把那碓來舂,鋸來解,磨來挨,放在油鍋里去炸。啊呀,由他。只見活人受罪,那曾見死鬼戴枷。啊呀,由他,只見活人受罪,那曾見死鬼戴枷,啊呀,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,”接著她一口氣唱著,“那里有天下園林樹木佛,那里有枝枝葉葉光明佛,那里有江湖兩岸流沙佛,那里有八萬四千彌陀佛。從今去把鐘佛殿遠離卻,下山去尋一個少年哥哥,憑他打我、罵我、說我、笑我,一心不愿成佛,不念彌陀般若波羅。便愿生下一個小孩兒,卻不道是快活煞了我。”  每聽到這一須,我總覺得心血翻騰,久久不能平伏,幾百年來,人們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小尼姑思凡的故事。何嘗想到這實在是極強烈的人文思想。那種人性的覺醒,那種向傳統唾棄的勇氣,那種不顧全世界鄙視而要開拓一個新世紀的意圖,又豈是滿園嗑瓜子的臉所能了解的?  一個殘冬的早晨,車在冷風中前行,收割后空曠的禾田蔓延著。冷冷請清的陽光無力地照耀著。我木然面坐,翻著一本沒有什么趣味的書。忽然,在低低的田野里,一片繽紛的世界跳躍而出。“那是什么。”我驚訝地問著自己,及至看清楚一大片雜色的杜鵑,卻禁不住笑了起來。這種花原來是常常看到的,春天的校園里幾乎沒有一個石隙不被它占去的呢!在瑟縮的寒流季里,乍然相見的那份喜悅,卻完全是另外一種境界了。甚至在初見那片燦爛的彩色時,直覺里中感到一種單純的喜悅,還以為那是一把隨手散開來的夢,被遺落在田間的呢!到底它是花呢?是夢呢?還是虹霓墜下時碎成的片段呢?或者,什么也不是,只是……  博物館時的黃色帷幕垂著,依稀地在提示著古老的帝王之色。陳列柜里的古物安靜的深睡了,完全無視于落地窗外年輕的山巒。我輕輕地走過每件千年以上的古物,我的影子映在打蠟的地板上,旋又消失。而那些細膩樸拙的瓷器、氣象恢宏的畫軸、紙色半枯的刻本、溫潤暇的玉器,以及微現綠色的鐘鼎,卻凝然不動地閃著冷冷的光。隔著無情的玻璃,看這個幼稚的世紀。  望著那猶帶中原泥土的故物,我的血忽然澎湃起來,走過歷史,走過輝煌的傳統,我發覺我竟是這樣愛著自己的民族、自己的文化。那對侯,莫名地想哭,仿佛一個貧窮的孩子,忽然在荒廢的后園里發現了祖先留下來買寶物的壇子,上面寫著“子孫萬世,永(www.lz13.cn)寶勿替”。那時,才忽然知道自己是這樣富有——而博物院肅穆著如同深沉的廟堂,使人有一種下拜的沖動。  在一本書,我看到史博士的照片。他穿著極簡單的衣服,抱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。背景是一片廣漠無物的非洲土地,益發顯出他的孤單。照畫面的光線看來,那似乎是一個黃昏。他的眼睛在黯淡的日影中不容易看出是什么表情,只覺得他好像是在默想。我不能確實說出那張臉表現了一些什么,只知道那多筋的手臂和多紋的臉孔像大浪般,深深地沖擊著我,或許他是在思念歐洲吧?大教堂里風琴的回響,歌劇院里的紫色帷幕也許仍模糊地浮在他的夢里。這時候,也許是該和海倫在玫魂園里喝下午茶的時候,是該和貴婦們談濟慈和尼采的時候。然而,他卻在非洲,住在一群悲哀的、黑色的、病態的人群中,在赤道的陽光下,在低矮的窩棚里,他孤孤單單地愛著。  我驕傲,畢竟在當代三十二億張臉孔中,有這樣一張臉!那深沉、瘦削、疲倦、孤獨而熱切的臉,這或許是我們這貧窮的世紀中唯的一產生。  當這些事,像午夜的潮音來拍打岸石的時候,我的心便激動著。如果我們的血液從來沒有流得更快一點,我們的眼睛從來沒有燃得更亮一點,我們的靈魂從來沒有升華得更高一點,日子將變得怎樣灰黯而蒼老啊!  不是常常有許多小小的事來叩打我們心靈的木屋嗎?可是為什么我們老是聽不見呢?我們是否已經世故得不能被感動了?讓我們啟開每一扇窗門,去諦聽這細細的潮音,讓我們久暗的心重新激起風聲水聲! 張曉風散文__張曉風作品集 張曉風:綠色的書簡 張曉風:常常,我想起那座山分頁:1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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